李氏父子已经告退。孟尚羽瞧见窗外雨势有变大的迹象,本想留宿他们一晚,那姓李的儿子倒是满心欢喜,一副分明极力克制情绪,却又按耐不住的滑稽样子,不过李寿的算盘被李父打断,二人就此打道回府。
孟尚羽从塌上起身,感到身体虚弱力有不逮,不过比起十年后那副病殃殃的样子终究还是要强上许多。
相伴三十余年的病体,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直到此刻他才有些实感,自己竟然真的重生回十年前,回到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
烛火无风自动,像是将要熄灭,却又顽强地燃烧起来,上下跃动,将人影拉得扭曲。
宫里的人都是那副死样子,孟尚羽凤眸微眯撇了一眼在旁端站着的宫女,那群人仿佛被抽取了魂魄,只是任人摆弄的木偶,脸上无喜无悲。
果然这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皇城,永远的权力漩涡。孟尚羽心想。
他赤脚,雪白的足踏在光可鉴人的泥砖上,寒气丝丝缕缕渗进去。
旁边的宫女紧忙递去鞋子。
“殿下,小心着凉。”
孟尚羽也不言语,只是看了一眼那少女,宫女头低的更深,肩膀有些颤动,鞋子送迟了,她应该在殿下伸出脚的时候便将鞋子递过去的。
此刻她只敢埋着头,等待上位者的宣判。
在皇城中,人命贱如草芥,相互倾轧,只有往上爬,爬到最高处才能摆脱被人操控的命运。
少女跪着低头托起鞋,等了片刻,这片刻仿佛半个世纪般漫长,可她并未等到想象中的宣判,二殿下低声应了下,便在宫女的伺候下穿上了鞋履。
那宫女如释重负般长舒口气。二殿下体弱多病,许是受过的苦够多,因而也不为难宫人,可她刚刚竟只因片刻伺候不周便心跳如鼓。
果然,无论怎么宽宏的主子都是主子,喜怒无常,不可妄加揣测。
孟尚羽看见滚落脚边的珊瑚珠子,吩咐宫人将珠子收拾起来,去司物局重新串起来。
便头也不回进了寝殿休息去了。
“柳儿姐,刚才吓死我了。”春红见二殿下进寝殿半天,才敢同柳儿搭话。
“刚才你伺候殿下穿鞋的时候,殿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你,明明什么都没说,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有些吓人。明明咱们殿下在宫中这些主子中算宽厚的。”春红拉起柳儿的手说。
“柳儿姐,你怎么手这般冰凉。”春红惊道。
柳儿却直接捂住春红的嘴。春红这丫头家境不错,选秀没选上才入宫当的宫女,与她们不同,春红满二十五便可出宫。也因而性格天真。
“主子的事哪是咱们这群下人可以妄加言语的。不要多嘴多舌。”柳儿说。
“知道了。”被训斥后春红闷闷地说着。
“赶紧捡珠子,明天送不到司物局有你好受。”
“知道啦,柳儿姐。”
春红那丫头也不知道把柳儿话往没往心里去,总之是老老实实地捡起了珠子。
“柳儿姐,这珊瑚珠子好漂亮,我娘那串都没殿下这好看,这珠子这么多,我偷偷拿一颗反正也不会被发现。”
“如果你想再也见不到你娘的话,可以私藏起来。”柳儿自顾自地捡着珠子,冷冷地回道。
“一颗珊瑚珠子而已,又不是夜明珠!”
“你知道这是谁送给殿下的吗?”
“谁啊?难道是林小姐?”春红说的林小姐是祯妃的侄女,京城闻名的美女,才女。
“四皇子送的。”
春红听罢,便也不再说话了,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闭嘴捡珠子。
毕竟二皇子宫里的人都知道,染指什么都不可以染指四殿下送给二殿下的东西。
曾经有个小太监在二殿下寝宫内发现个碎布缝起来的娃娃,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认为这是宫人给二皇子下的巫蛊术,还将这娃娃烧了,并且兴师问罪。
却没想到那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娃娃竟然是四皇子小时候送给二皇子的,并且二皇子竟然还能珍而重之地将这娃娃放在枕边。
这太监的后果可想而知,二皇子从未重罚过宫人,这次竟直接下令将这太监仗毙,还不将他进宫时割下的物件还给他陪葬,真叫个死无全尸。
就连皇帝跟前的郑太监替小太监求情,都被二皇子回绝了。
这小太监的师傅与郑太监有些渊源,求到了郑太监头上。当郑太监得知那小太监为何死的时候也只是呸了一句,说自作聪明,活该!
想到这,春红缩了缩脖子,环视四周,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被别人听了去,而宫人们都只是自顾自得捡着珠子,这才长舒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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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雨势大了,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吧。”副将说。
“你安排弟兄们扎寨吧,我今晚就要进城。”
“将军,您自己独行太过危险了。雨大路滑,不如休息一晚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