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方面靠节度使极力搜刮本镇百姓,穷尽所有人供养本镇军队,另一方面靠朝廷从江南调粮,皇朝一两百万大军才能作战到今日。
这两者缺了哪一个都不行。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赵玉洁仍是不能接受自己治下,有平民百姓饿而死这种事。
原因很简单,她已经制定了一整套方案,来确保所有人都不会饿死。
这不是她有多高尚。
一方面,她是穷苦人出身,杀达官显贵如屠猪狗也不会心疼,但天生同情穷苦人;另一方面,要是百姓大规模饿死,这仗也没法打了。
所以此时此刻,赵玉洁心中有怒火。
之所以能忍着没有立即发作,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单纯被饿死的。相比之饥饿,劳累过度才是对方猝死的最大原因。
对方何至于要把自己累死?
为何不知道休息?
有的人会问这两个问题,但赵玉洁不会。会问这两个问题的人,都是“何不食肉糜”之辈。
对方身体怎么那么差,为何别人没累死,就他累死了?
如果有人问这些问题,赵玉洁不介意一巴掌劈死他,再反问一句:我为何没有劈死别人?
因为死者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所以没多久,对方的家属到了。
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妇人,一个步履蹒跚满脸病态的老妪,还带着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个个头发黄黄,面有菜色。
一看到死者,妇人与老妪便哭晕在地。
片刻后,脚行的管事闻讯赶来。
赵玉洁看向对方。
对方是坐着马车来的,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上好玉饰,生的是油光满面,从马车里出来,走的是威风凛凛的八字步。
看来,就算是累死平民饿死穷人的国战时期,作为富人,他依然过得很滋润。
管事只是用看牲口的目光,瞥了一眼死者,便丢下了两颗碎银,一脸晦气的道:
“这不是我们脚行的正式伙计,只是临时帮工的,死了跟我们脚行没关系,这二两银子拿去处理后事吧,算是我一片好心。”
说罢,他转身就走,嘴里还在嘟囔:不经事的东西,这么容易就累死了,还不如买一头牛。
赵玉洁沉下脸来。
一条人命,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能干什么?顶多买一副薄皮棺材。
或许在管事看来,这脚夫死了,能有一副棺材入土,已经是足够。
这就是权贵富人的做派,在他们眼中,穷人平民根本就不是人,只是任由他们驱使,为他们赚钱的牲口。
赵玉洁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的达官显贵。
她还未出手,围观者已经将脚行管事包围,愤怒的不准他走,恼火的表示二两银子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管事却态度强硬:“脚行的规矩就是这样,朝廷的法度就是这样,我们是依照章法办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么个处置方案,你们拦我也没用!”
这样蛮横的态度,让他下场凄惨。
怒不可遏的百姓,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很快就把他揍得鼻血横流、牙齿乱飞的倒在地上,抱着头哭爹喊娘。
“贵妃娘娘”赵玉洁的随从眼见场面失控,试着询问是不是要出面维持一下秩序。
赵玉洁淡漠地摆了摆手,就将对方下面的话抹去。而后她回了马车,只是没有再拉下车帘,就那么坐在车厢里静观其变。
乱象没有持续太久,官府的人到了。
也亏他们来得不算太迟,那个管事才没有被当场打死。
面对越来越多,已经堵塞了整条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百姓,官府的人虽然怒斥责骂百姓,也不敢随意多做什么,只能一面往上禀报,一面去请脚行的东家。
脚行的东家过来的时候,宋州几乎是万人空巷。
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在这种情况下,脚行东家只能连连道歉,并保证脚行会善后。
有人不吃他这一套,要他当场掏钱,东家无奈,派人拿来了六百两银子,并说了一通场面话——无非是往后会善待伙计,力求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原本已经不受控制的风波,随着六百两银子到场,就这样平息。